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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英雄焚衣处
寻访英雄焚衣处
郑剑文
在我记忆深处有一帧照片,那是一张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照片,照片上有一座古亭阁和一座石牌坊矗立在旷野中,那八角形的阁子叫魁星阁,是南安孔庙的一处附属古建筑。在魁星阁前竖着一块高高的石碑,一棵苍劲茂密的古榕树成为照片的背景。那就是位于南安丰州孔庙前的郑成功焚青衣处。
很小的时候,关于郑成功的传说丰富了我童年的梦境,其中的焚青衣处更是我十分想往的地方。听父亲说,郑成功就是在那里焚掉他那身青色的儒衣长袍,然后换上戎装开始他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的。由学入仕是封建社会学子追求功名的捷径,然而遭遇那场国破帝亡父降母死的厄运后,这条仕途郑成功是走不下去了,虽然他是那么的满腹诗书才华横溢。想必郑成功是含着泪焚烧那袭青衣的,因为他同时焚掉的还有他年少时最初的梦。郑成功焚衣后长揖而去,他踏出孔庙的那一步异常沉重,然而,这一步成了他人生最为关键的转折点,这一步也注定了他悲壮辉煌的一生。
在闽南一带有关郑成功的遗迹我大多参观过了,惟独焚青衣处我未曾寻访过。这处遗迹以前地属南安丰州镇,如今己划归泉州丰泽区管辖,我虽工作生活在丰泽区,却一直没机会前往拜谒,这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深秋的一个午后,与友相约寻访那处心仪已久的遗迹。到了丰泽区北峰街道招联社区,我们向几个小学生问路,他们都一面茫然,又向几个村民打听,他们也声称不知道。我有点困惑,那么有名的一处古迹怎么就那么多人不知道呢?
费了一番周折,一位老人才带我们来到了一片菜园子,他指着一块石碑淡然地说:那就是了。那方刻着“郑成功焚青衣处”的石碑正孤零零地竖立在一个水草丛生的水塘边,而照片上的那座魁星阁与古牌坊已不见踪影。魁星阁的遗址只剩下八根石柱子立在原地,附近的孔庙也只剩下一个空厝壳,从断墙处看进去里面瓦砾遍地,曾经玉振金声的地方,如今却是虫鸣其间。这难道就是我神往已久的地方吗?
站在遗址上,看着那轮将落未落的夕阳把石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似乎有意强调石碑的存在,而周围的一切也变得有些糢糊有些迷离。相传,郑成功焚青衣处曾有一处凹入地面数尺的洼地,状如人工挖掘,人们曾想取土填平它,可明日又依然如故。如此数次,终不能填平,村民甚奇。有智者称,此处为龙虎之穴,填之不平,则必出龙虎。又有一说,凹地屡填不平,预示着郑成功此生忠孝不能两全,缺憾将永留一生。传说总归是传说,但不论如何,郑成功在这里脱下那身儒衣,意识着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虽未能成虎成龙,却成了千秋敬仰的一代民族英雄。
1630年深秋,7岁的郑成功从出生地日本远渡重洋回到故乡,他8岁通晓四书五经,12岁通读《春秋》《左传》。曾赋诗云:“只有天在上,而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 显露了他非凡的才智和远大的志向。其叔郑芝彪见人便曰:“此吾家之千里驹也”。郑成功的老师一代大儒钱谦益极为赏识他,视之为旷世之才,常赞叹:“此人英物,非人所比。”并为之取名“大木”,寓“大木寄危厦”之意。1645年,南明朝动荡不安,隆武帝诏见郑成功问之:“江山危矣!你何从我乎?” 郑成功曰:“臣爱国厚恩,愿以一死报陛下。”帝见郑成功气宇轩昂,言语明朗,甚惜之,就赐国姓朱,世称“国姓爷”。那时郑成功22岁,他一诺千金,即便在明室将倾之际,他仍义无反顾地实践着他的诺言。
而就在那个时侯,许多识时务者纷纷倒向清廷,或许郑成功是个不识时务的人,然而他却是一个真正的俊杰。乱世出英雄,是非得失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历史也因此充满了变数。当时的神州到处风起云涌,李自成攻陷北京推翻了明王朝,不久多尔衮又率军南下在北京建立了清王朝,北京城头变换着不同的旗帜。1646年,清军长驱直入福州,南明隆武皇帝朱聿键被俘后绝食而亡。郑成功的父亲,时任福建总兵的郑芝龙也不顾郑成功的多次哭谏,率兵北上福州降清。甚至连最受郑成功敬重的恩师钱谦益也弃节事清。而最让郑成功不堪忍耐的是母亲田川氏的惨死。那年严冬,清兵继惨绝人寰的“扬州十日”之后,又南下洗劫安平镇(即安海),清兵所到之处十室九空。位于安平桥边的郑家府邸自然不能幸免,那是郑家苦心营造的一处家园。刚从日本回乡不到一年的田川氏未及逃出,因不堪受辱而自缢身亡。郑成功依东洋例,剖其母腹.出肠涤秽,后含愤把母亲收敛入土。
面对这接踵而来的变故,郑成功悲愤交集。对他恩宠有加的隆武帝死了,给他人生启蒙的恩师变节了,郑成功感到他最初构想的希望大厦轰然倒塌。父亲与他分道扬镳了,母亲也含恨离他而逝了,郑成功感到他生命中的亲情之巢也即刻倾覆了。不忠不孝是中国人传统伦理观念中的一条最根本准绳,在忠与孝之间,他忠不
在古孔庙附近有一座古石桥,俗称“招贤桥”,相传郑成功焚青衣后曾在桥上树旗设案,招纳四方英杰豪士。随后率数十义士乘船入海,举着“杀父报国”义旗,转战闽粤浙各地,开始了长达十六年的反清复明斗争。1661年,他又从荷兰殖民者手中收复了被侵占达38年之久的宝岛台湾,成就了他一生的辉煌功绩。
路灯初上,郑成功焚青衣处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之里,我的思绪也飘回到了现实中。听人说,这里将规划建设一个叫“见龙亭”的现代生活小区,而焚青衣处和旧孔庙也将作为一个景点进行修建。我本是黯然的心也如路边那盏灯渐渐亮堂起来,英雄有知或许也会有所慰籍的。
本文作表于《散文百家》、《厦门文艺》、《泉州文学》、《丰泽文学》、《南安文学》等多家刊物。曾获泉州市人民政府颁发的第四届刺桐文艺奖散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