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民间想象中的神化形象

戴冠青  连新妹

【摘要】闽南民间故事中流传的郑成功形象大多是被民众神化的英雄形象。闽南民众在神化民族英雄郑成功的民间想象中塑造出了一个能力超强的神仙形象，他既是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战神，又是爱民护民、庇佑民众的守护神，还是降妖除魔、呼风唤雨的天神。这一神化形象不仅进一步弘扬了郑成功的英雄主义精神，而且透露出了闽南民众对民族英雄的崇敬之情以及渴望得到保护的生命诉求。神化的郑成功故事传达出了闽南民众向往美好生活的情感寄托，郑成功形象也因此成为一种独具魅力的闽南文化符号。

【关键词】闽南民间故事；郑成功；神化形象；情感诉求；文化符号

郑成功是闽南地区家喻户晓的民族英雄。他驱逐荷兰侵略者、收复台湾的英雄壮举，已经在他的闽南故乡演绎成了一个个脍炙人口的民间故事。在闽南民众的想象和口耳相传中郑成功形象已经被逐渐神化成了一位具有超自然、超人类能力的神仙形象，在抗敌御侮、保护民众中发挥了神奇的作用，体现出闽南民众独特的生命传达和情感诉求。

一、郑成功：神化的英雄形象

在闽南民间故事中郑成功几乎都是一个神化的形象，闽南民众在想象中把他们心目中的民族英雄神奇化，演绎成一位具有超自然、超人类能力的俗神。在战场上，他智勇双全，指挥若定，是一位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战神形象；在生活中，他心系民众，帮助百姓，发展生产，征服恶劣环境，是一位爱民助民、庇佑民众的守护神形象；在自然中，他是一位可以降妖除魔、呼风唤雨、改变自然规律的天神，在抗敌御侮、保护民众中发挥了神奇作用，是民众心目中能力超凡的伟大英雄。

(一)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战神形象

在闽南民间故事中，郑成功首先是一位智勇双全，有胆有略的民族英雄，不管是抗击荷兰侵略者还是反抗满清统治者，在战斗中他都是身先士卒，临危不惧，勇猛无敌，具有一种非凡的超能力，因此往往能化险为夷，化不利为有利，取得战斗的胜利。例如《海澄城督战》讲的就是兵力十倍于郑军的清军用炮火猛烈攻打郑成功的基地海澄城，最后却被郑军神奇击退的故事。身为将帅的郑成功，面对敌人的猛攻猛打，他毫不退缩，刀枪不入，站在城头的炮台上巧妙排兵布阵，指挥战斗，让军队从各个方向掩杀，郑军以一当十，奋勇杀敌，给清军一个猝不及防的有力反击，令清兵阵势大乱，不到一个钟头，就全歼了清军，获得了海澄激战的胜利。这则故事生动地展示了郑成功作为战神的超凡智慧，也体现了他的神奇力量。另一则《平服五虎》的故事，主要讲述了郑成功不仅用武力降服了当时横行乡里、欺负百姓、无恶不作的流氓恶棍“五虎”，
而且还用他非凡的智慧和正义感神奇地感化了他们，使他们一个个抛弃恶行，改邪归正，最终一起投入郑家军，跟随郑成功出生入死，抗击敌人。而《智取赤嵌楼》的故事则讲述郑成功神机妙算，将计就计，通过鹿耳门这一险道，攻荷兰人以不备，直捣赤嵌腹地，逼得荷兰人没有任何退路，只得缴械投降。由此驱逐了霸占台湾38年之久的荷兰殖民者，收复了祖国的神圣领土，维护了国家主权。闽南民间故事中还有很多郑成功率领郑家军反抗侵略势力、驱逐荷兰、收复台湾的动人故事，这些故事都讲述了郑成功在战场上总能以神奇的超能力和勇猛的气势击退敌人，战无不胜，体现出一位骁勇善战的神奇战神形象。

（二）爱民助民、庇佑民众的守护神形象

在闽南郑成功的民间故事中，有许多地方和事物是以国姓爷来命名的，如《国姓鞋》、《国姓井》、《国姓瓶》、《国姓兵》等等，这些故事其实是闽南民众把国姓爷郑成功当做地方的守护神来演绎的，表现了民众对郑成功的独特感情。在民众的想象中，郑成功是地方的守护神，具有超凡的能力，能够保佑民众，帮助民众，不仅可以克服环境恶劣带来的困难，还能保护民众不受外来势力的侵略。如《国姓井》的故事，讲述郑成功回祖家石井白沙村视察水师，发现白沙村皆是沙地，近海水咸，难以饮用，农民们在烈日炎炎下到处找水喝。郑成功于心不忍，亲自去勘察地形，带领部将挖井。神奇的是，只见郑成功解下腰间玉带，打成圆圈一掷，挖下去泉水随即“哗哗”喷出，瞬间水满井沿，甘冽清甜。由此挖了好多口井，不仅解决了民众的饮水问题，还因为井水神奇的清热解毒功效，治好了百姓中流行的暑病，为一方百姓造了福，也改善了闽南恶劣的缺水环境。这些井便被民众亲切地称为国姓井。《国姓鞋》的故事则讲述郑成功见闽南龙海、东山、漳浦一带的农民经常赤脚挑担上山，砍柴下山，脚上常常磨出血泡，就发明了一种特制的草鞋，来保护民众的脚。这种草鞋非常神奇，轻便、松软，上山爬坡如履平地，行走快捷如风，可以日行千里，夜走八百^[7]。民众感恩地称这种鞋为“国姓鞋”。还有《饭鱼的传说》也是类似的神奇。相传郑成功为收复台湾日夜加紧训练，屯兵在晋江围头。围头原本是一个渔区，可是近来却偏偏没有鱼。郑成功一生气，将手中的一碗白米饭倒入海水中，白米饭马上化为一条条肥大的鱼。这些“饭鱼”又白又肥，味道极其鲜美，让民众和士兵的生活得到大大改善。上述这些故事中的事物都因为郑成功的超能力而变得神奇，具有独特的功效，不仅仅解决了民众的生活困难，还帮助民众开挖水井，发明农具，提高生产力，战胜恶劣环境，摆脱困境，犹如一位守护神一样守护着民众，表达了闽南人对郑成功的无限敬仰和尊崇。

（三）降妖除魔、呼风唤雨的天神形象

在闽南，郑成功的民间故事里还有一些独特的灵异传说。在这些故事中，郑成功被赋予更加非凡的神力，成了一位具有降妖除魔、呼风唤雨的神仙。在面对危难时，郑成功都能够运用各种超能力轻而易举斩妖除魔，让妖魔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无法为虎作伥。如《剑潭》的故事，台湾台北市中山北路的基隆河转弯处有一地名为“剑潭”，相传郑成功率军北伐时，行军至此地，欲领兵渡河时，河底的千年鱼精出来兴风作浪，阻扰他们。郑成功一看勃然大怒，拔出随身携带的宝剑斩杀鱼精，很快就砍死了鱼精，让部队顺利渡河，郑成功的宝剑也随鱼精尸体沉入河底，故称“剑潭”。还有《枪杀龟精》的故事，国姓爷郑成功与部将们在海边谈论家乡围垦时，突然海上出现一只灰不溜秋的庞然龟精，背后还跟着两个雪白的、圆滚滚的龟蛋，大家喊着不能让它上岸，否则会伤害居民，影响围垦。国姓爷一看龟精欲向他们扑来，从亲兵手中要过一杆枪，骑在马上，瞄准了“砰！砰！砰！”就是三响，大龟精趴下了，两个白蛋也开花了，化成了三个岛，大岛叫“龟山岛”，两个小岛叫“龟卵岛”。《射羊平浪》的故事则讲述了郑成功率领水师来到舟山群岛海面，忽然黑云突起，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原来是羊山上的羊山神作祟。过往船只都得上观音神庙以羊献祭，才能平安过海。郑成功为了不上岸扰民，取出雕羽箭，连发三箭。说也奇怪，不一会儿，黑云散了，暴雨歇了，狂风没了，波浪也平了，水师终得以顺利通过。还有《黑鬼放熕》的故事，讲的是国姓爷收复台湾时，用大义感召黑人来反戈起义，放熕轰击荷兰入侵者的动人故事。在举旗招兵中，说来也玄，国姓爷的大旗有如神力一般，沿海一带的有志英雄闻风而动。不少正在干活的农民直接放下手中的农具，拔腿投奔国姓爷。像这样神奇的故事还有《陈发桥上弃鱼从军》等等。这些灵异传说都讲述了郑成功似有灵异相助，不仅助战，还治水、驱虫等。这些故事都在不同程度上凸显了郑成功的神奇能力，面对强敌，他能呼风唤雨，降妖除魔，像天神一样无往而不胜。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些闽南民间故事中，郑成功已经被神化成了一个神仙形象，他能力超凡，既是一位具有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战神，又是一位爱民助民、时刻庇佑民众的守护神，还是一位能够降妖除魔、呼风唤雨的天神。郑成功的神化形象传达出了闽南民众的情感诉求，体现出民众对民族英雄郑成功的独特敬仰和崇拜。

二、神奇想象中的情感诉求

闽南民间故事中的郑成功形象是闽南民众进行了独特的想象、夸张、神化而塑造出的独特形象。这些故事集中反映了闽南民众的生活现状和思想感情，也表达了他们的主观愿望和生命追求，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和审美魅力。

（一）传达了身处恶劣环境的闽南民众渴望得到保护的生命诉求

在明末清初，闽南属于自然灾害多发区，水旱、台风等各种自然灾害频繁，生存环境恶劣，人们的生产力、生活水平也比较低下，特别是沿海民众喝水相当困难，还要遭受清兵的骚扰和倭寇的掳掠。因此，当英勇善战、赶走荷兰侵略者的郑成功英雄事迹到处流传时，民众马上感受到了一种精神寄托。为了改变恶劣的生存环境，闽南民众在想象中赋予了郑成功更加丰富和神奇的能力，让他开挖水井，解决吃水问题；发明农具和草鞋，教民众掌握生活技能，提高生产力；以自己的超能力给民众带来了许多帮助。同时也希望借助郑成功的神仙形象，征服自然，摆脱危机，庇护自己。甚至后来每当遇到水灾、旱灾等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民众就会向郑成功神像祈求膜拜，希望得到保佑。由此可见，这些民间故事寄托了民众对摆脱恶劣环境，渴望得到保护的生命诉求。

（二）体现了闽南民众对民族英雄的尊崇和敬仰

郑成功是民众心目中伟大的民族英雄形象，“两道剑眉高扬入鬓，眼神炯炯，披甲戴盔，风吹过凛然生威”，这是闽南民众对郑成功英雄形象的描述，由此可以看出闽南民众是对郑成功的独特崇敬。

闽南民众历来崇拜英雄，相信英雄具有给老百姓带来保佑和福祉的能力。过去闽南地区环境恶劣，社会生产力低，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更低，因此闽南先民十分畏惧自然力，以为是天上地下的神鬼作祟，因而也产生了敬神惧鬼的独特心理，由此及彼，能够抗击强敌的英雄也被闽南先民当做了一种神奇人物，认为他们一定具有一种超能力，能够帮助他们化解危机，解决困难。于是他们在颂扬英雄事迹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在想象中将英雄人物进一步神化、传奇化，以神奇的情节、丰富的想象力、夸张的表达方式，将英雄演绎成了一位面对困难无所不能具有超凡能力的神仙，使英雄精神更深入人心，郑成功的神化形象也就由此产生，表达出了民众对民族英雄的无限尊崇和敬仰的特殊情感。同时，也从侧面上透露出民众对郑成功反侵略反压迫的英雄行为的支持和崇拜，寄托了闽南人独特的英雄情结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三）透露出闽南原始思维的影响

著名法国社会学家列维—布留尔认为，原始思维与我们的逻辑思维不同，它有两大基本属性：神秘的，即在原始人眼里，所有事物都具有神秘属性，而没有自然和超自然的分别；原逻辑的，即不像我们的思维那样要避免矛盾，而往往以完全不关心的态度来对待矛盾。和布留尔的理论相比，日本神话学先驱松村武雄认为费尔坎特的理论更加符合原始文化民族的心理和神话本身的实际情况。费尔坎特把“自然民族”的思维方式称作“神话的思维方式”，并列举了这种思维方式的基本特点：1.认为世界上实际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超自然的灵格；2.认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产生于它们的灵格，并且由灵格来掌管它们；3.认为一切物质都可以物质化和生物化；4.不是从内部而是从外部寻找事件产生的原因；5.对待任何一个过程，不是把它看做一个有机的发展的过程，而是认为它是一次性飞跃的完成；6.认为一个事物的全体具有部分的性质，反过来，部分也具有全体的性质；7.认为类似的事象必然具有类似的性质；8.认为原来结合在一起的事物即使分离，它们之间也仍然继续保持着完全统一的关系；9.认为一个事物可以自由地变为另一个事物；10.认为事物的过渡是一瞬间完成的。费尔坎特的概括可以比较清晰地帮助我们理解闽南民间故事中为何存在众多的神仙形象。

费尔坎特的神话思维理论认为，在原始思维中，世界上实际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超自然的灵格，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产生于它们的灵格，并且由灵格来掌管它们。受这一思维方式的影响，我们可以看到，闽南早期的民间故事也呈现出这种人格化的特点，天地山川、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都被赋予具体可感的形象、生命以及情感。如，天公是三界的最高统治者，可以主宰人世间的一切；风神、雨伯等也各司其职。神话思维还认为，一个事物可以自由地变为另一个事物，而且不用经历“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因此，闽南的郑成功故事也在流传中被赋予了神的能力，他可以是战神、守护神或者是降妖除魔的天神。可以说，原始思维方式或者说神话思维方式为闽南民间故事中郑成功神仙形象的产生提供了土壤，其神仙形象是基于这种思维方式而对世界和人类自身进行的一种充满想象的描述和阐释。

三、神化形象的审美价值

闽南的郑成功民间故事是闽南文化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是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重要的精神财富。研究郑成功的民间故事不仅有利于弘扬英雄精神，维护国家主权；也有利于沟通两岸情感，体验文化认同，共同进行两岸文化建设，促进祖国和平统一；同时进一步丰富了闽南文化内涵，推动闽南文化积极进取、爱国爱民的优秀文化精神得以传承和发展，由此打造独特的闽南文化符号。

郑成功的许多故事以神化的形式弘扬了英勇无畏、保家爱国的民族英雄精神，透露了闽南民众对英雄的无限尊崇和敬仰，表达了闽南民众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情感诉求。这些神化故事在沟通两岸情感、体验文化认同中也具有不可无视的重要作用。郑成功在台湾被民间称为“开台圣王”^[14]，是两岸共同的民族英雄。郑成功驱逐荷兰侵略者，收复台湾，开发台湾，带领数以万计的闽粤移民至台湾定居发展，同时也带去了闽南文化的种子，因此闽台两地有着许多共同的价值观、文化观，研究闽南郑成功的民间故事，有利于台湾人民追根溯源，促进文化认同，增强两岸民众的交流，对促进祖国统一大业和民族复兴的今天有着特别重要的现实意义。郑成功的神化故事，还体现出闽南民众的爱国主义精神、民族情结以及开拓进取、百折不饶的生命追求，具有浓郁的人文精神和地域特色，是独具魅力的闽南文化符号，对传承优秀的闽南文化精神，发展闽南文化旅游，建设东亚文化之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总之，闽南民间故事中流传的郑成功形象大多是被民众神化的英雄形象。闽南民众在神化民族英雄郑成功的民间想象中塑造出了一个能力超强的神仙形象，他既是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的战神，又是爱民护民、庇佑民众的守护神，还是降妖除魔、呼风唤雨的天神。这一神化形象不仅进一步弘扬了郑成功的英雄主义精神，而且透露出了闽南民众对民族英雄的崇敬之情以及渴望得到保护的生命诉求。神化的郑成功故事传达出了闽南民众向往美好生活的情感寄托，郑成功形象也因此成为一种独具魅力的闽南文化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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